分享 越州本六经

除春秋左传正义为绍兴府沈作宾刻，其他五经，均为两浙东路茶盐司刻本。绍兴古称越州，因此称为越州本，也称八行注疏本。其中周易注疏、尚书正义、周礼疏为“本司旧刊”，即黄唐到任前已刊行。黄唐刊毛诗正义（已佚）、礼记正义，因此也称为黄唐本。赵万里在《四部丛刊续编》的评价一文中有较系统的介绍，现摘录如下：

本书正编里，收了不少古本群经旧注，大都是阮芸台老夫子看不见的。虽然收的建本居多，但也难能可贵了。现在《续编》里收了好些宋元人经说，无论如何，总敌不过纳兰词人一部《通志堂经解》。在今古文学派杀得两败俱伤的今日，宋元人经说除了少数例外，似可不必再提倡影印了。只有唐宋二代诸经正义，应当找个标准本子，替它出版一次。这是一般学者所企求的，其意义与影印《百衲本廿四史》一样重大。

讲到诸经正义最古的面目，无疑的是单疏。但传世诸经单疏，《周易》在若存若亡之间；《公羊》仅得七卷，现归南海潘氏；《仪礼》自嘉庆间汪阆源影刻后，原本早化异物；《毛诗》存在日本西京内藤湖南家者，仅得三十三卷。此外《谷梁》仅凭钞本流传，生平但见拜经楼吴氏钞本，且亦不全；《春秋左氏传》宋本早佚，日本宗正寺古钞三十六卷俱全，乃彼邦宋、元间写本，近已影印行世；《礼记》仅得八卷，日本在不久以前也有影印本。最无问题，要算《尚书》与《尔雅》。《尚书》日本已出版，《尔雅》在中国有好几部，陆心源的一部他自己在世时已影刻了，泰兴刘氏的一部商务印书馆借印在《续古逸丛书》里。此外如《周礼》、《论语》、《孝经》的单疏，海内海外从未闻有传本，自明以来早已失传。

这一类一律十五行的单疏和十四行本的纪传体史书，同是北宋监里的产物。但除了日本所存八卷残本《礼记》，或者是北宋本在将信将疑之间外，其余如《尚书》，如《尔雅》，如《周易》，如《公羊》，敢确定都是南渡后绍兴监本。至《诗经》则有“绍兴府雕造”一行，那更无问题了。所以如此说来，除《孟子》外，要将十二经单疏一律找到付印，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实说我是反对先印或祇印单疏的，理由可分二点说。其一，关于单疏宋刊本或古钞本，日本近几年都已先后印出来，得风气之先的最算西京大学文学部影印《毛诗·秦风》古钞卷子。就是国内吴兴刘承幹氏，也努力将杨守敬从日本将来的古钞单疏，或国人自藏的如《公羊》单疏残本之类，次第付刻。虽然改易行款，失去本来面目，然在刘先生所校刊各书中，要算最矜慎的了。因为当时有缪荃孙一辈典型的校勘学者帮忙作校勘记，为之生色不少。经过国内国外学者一番提倡以后，早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四部丛刊》可做之事正多，何必在此赶热闹呢。此其一。其二，所谓单疏，根本就不切实用。只摘录经注二三字以示起讫，和陆元朗《经典释文》、司马贞《史记索隐》体例相似。六朝人做诸经义疏，也是如此，这是传流下来牢不可破的方式。换言之，单疏里经的全文和注的全文是不全收的。无论孔颖达的一百五十卷《五经正义》是如此，贾公彦的《周礼》、《仪礼》正义，杨士勋的《谷梁疏》，徐彦的《公羊疏》，他们都是唐代的产物，当然无疏不单。就是大宋咸平间邢昺主持之下所纂的《孝经》、《论语》、《尔雅》三经正义，亦不录经注全文。那时单疏统制下的学者，一面读单疏，一面又要翻出经注本来对照着看，其疲于奔命可知。换句话说，北宋监里八行系统的经注本和密行细字六朝以来义疏面目的单经本一齐倾销，生意一定很好，印到后来无法再印，所以南渡以后非重刻不可。可是南宋监本出世以后，遇见了一位大敌，就是合疏于经注的越州本。从此单经本一落千丈，无人过问。等到建阳一带书店老板发明了更深一层的附刊释文的附释音本，那单疏巨量的书版，存在元朝西湖书院里，尘封鱼蚀，真不胜今昔之感。几块顽然的书版，也会时代落伍，真教人有桓大司马之叹了。祇有《尔雅》因为在元明之际，附释音本《十三经注疏》里忽然短了，于是单疏本曾小小出过一点风头，这就是《尔雅》单疏传世最多的惟一原因。

《四部丛刊》是给一般学者用的，先印单疏，未免太不切实用。这是我不赞成先印单疏的最大理由。然则不先印单疏，要先印什么呢？最明显的答案，是要印越州本。如无越州本，只好印附释音本。何谓越州本，就是岳珂《九经三传沿革例》里所谓越州旧本注疏。提倡雕造的是孝宗绍熙间两浙东路茶盐司黄唐。黄唐在所刊《礼记正义》里有一篇自白，可以窥见他合疏于经注的宗旨：六经疏义，自京监蜀本，皆省正文及注，又篇章散乱，览者病焉。本司旧刊《易》、《书》、《周礼》，正经注疏萃见一书，便于披绎，他经独阙。绍熙辛亥仲冬，唐备员司庾，遂取《毛诗》、《礼记》疏义，如前三经编汇，精加僻正，用锓诸木，庶广前人所未备。若《春秋》一经，顾力未暇，姑以贻同志云。据此知黄唐备官茶盐司之前，已有人将《易》、《书》、《周礼》刻过。黄唐继任，祇刻了《毛诗》、《礼记》二经。至《春秋左氏传》，以卷帙太多，故延至庆元间沈作宾越时，始行雕版。然行款版式一如绍熙所刻，半叶八行，用北宋监里经注本的旧式，故俗称八行本。自越州本行世，单疏本遂微。兹将越州本存佚列表如左：
《周易注疏》十三卷存。常熟瞿氏藏。陈鳣《经籍跋文》中曾称此本之佳。日本足利文库亦藏一帙，有陆放翁第六子子遹题记。
《尚书正义》二十卷存。日本足利文库藏。日本有覆刻本，字体逼真，与原本无异。此外杨守敬从日本携回一残宋本，用覆刻本补配，钩乙满纸，现在天津李氏。
《毛诗正义》佚。
《周礼疏》五十卷存。故宫博物院藏。总算故宫藏书之冠，听说《天禄琳琅丛书》第二集里，要将它影印。此外德化李氏也有一帙，约缺三之一。
《礼记正义》七十卷存。南海潘氏藏，此书世间无第二帙。自惠定宇以来捧它的人不少，所以名望最大。前数年董绶金先生设计影刻，终告成功。但定价太贵，不能普及为憾。
《春秋左氏传正义》三十六卷存。上海涵芬楼藏。这部书足以睥睨一世，令人艳羡不止。何义门弟子们也许见过，所以阮芸台校勘记里借过光，然原书谁都没有正式见过。
《论语注疏解经》十卷残。历史博物馆、南海潘氏、德化李氏藏。合之约可得十卷，故不如改用眉山本，商务印书馆曾出版过，而以此本作校记俪焉，这是上上策。
《孟子注疏解经》十四卷存。故宫博物院藏。虽然说是邵武士人伪作，然向来放在注疏堆里，不妨同样待遇，将它出版。
越州本可考者，不过上列八种。除《毛诗》有问题外，余可迎刃而解。至于越州所未刻如《仪礼》，如《谷梁》，如《公羊》，如《孝经》，如《尔雅》，或虽刊而失传者如《诗经》，除《尔雅》外，不妨采用附释音本之较早印本。事实上除了采用附释音本，也无其他出路可寻。至于《尔雅》，如不屑采用明初配本或李元阳九行本，则祇有乞灵于单疏本了。现在《续编》拟目里最令人惊异的，不借印越州本《礼记正义》而用日本新出版的《礼记》单疏残卷八卷本。现在日金落价，花几元钱就可买到一部玻璃版精印本，买到了也并无用处，又不能当课本读，不过校出几个无关大要的异文罢了。如果真非印《礼记》的单疏不可，那附印在越州本后，占去一册的地位，不失为两全其美之道。为什么不直截了当改印越州本呢？又如《春秋正义》三十六卷，不印商务自藏的八行孤本，而用日本最新出版的宗正寺古钞单疏来替代。这也是为过重单疏一念所误，我以为也应当改良的。菊生先生早想印一部古本《十三经注疏》，所以从宋版孙家里将越州本《春秋左传》贾来。此类越州本注疏，将来要单独出版，和百衲本《二十四史》一样，不放在《四部丛刊》里。所以在《续编》里，祇能收单疏。不过为一般读者计，最好将越州本提早出版。时不再来，此后是否能让我们再度那“稽古右文”曼妙的生活，是不可预知的。所以我不揣愚昧，提出这一个最低度的请求——赵万里文存

书格原来只有周易注疏全本、礼记正义1-9卷，另有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尚书正义，交流区有台故藏周礼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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